二、漫遊《靈心城堡》

大德蘭要說的，主要是「上主在靈魂內的工作。」本書的前三重住所是煉路，即主動修行的階段，或「我們能做的部分」，第四重住所是明路，「超性的經驗始於此處」。前三重住所佔《靈心城堡》的30％，餘下的住所用以解釋「上主在靈魂內的工作」佔70％。談神秘經驗的第六重住所，竟然佔有全書的接近一半。根據篇幅的比例，可以說，從第一到第五重住所是鋪路，有了這個準備，大德蘭才能暢談「上主在靈魂內的工作」，或「神秘經驗」。

進入水晶城堡：設想我們的靈魂如同一座城堡，完全由鑽石，或非常明亮的水晶造成，其中有許多房間，就像天堂裡有許多住所。大德蘭邀請我們進去：未進門以前須知，人靈深處有無限光明，「祈禱和深思」會開啟內在世界的門。

第一重住所：進去後，入門的不僅你一人，猛獸、毒蛇跟著進來，就是你對世俗事物的牽腸掛肚，捨不下酒色財氣。要想克服誘惑，擺脫牽掛，必須輕視不必要的東西和事業，配合自己的身分做人，修行謙虛，留守在自我認識的房間內。

第二重住所：登堂入室，愛上祈禱，聽到主的召喚時，須勤勉工作，修身養性，決心契合主旨；不要惦念神慰，不要尋求祈禱的滿足，不要抱怨枯燥乏味，卻要擁抱十字架，不怕辛苦。在此階段，失足跌倒在所難免，恆心到底最為重要。

第三重住所：越過最初困難，進入深處，有初步勝利，渴望不得罪天主，避免小罪，愛做補贖，長時間收心，善用時間，對近人行愛德，言談、衣著和管理家務很得體，這時已有充足的理由前進到最後住所。但千萬不可自認安全，而要敬畏上主，從天主賜下的考驗中操練謙虛。沒有謙虛，會原地踏步，痛苦不堪。

在此，大德蘭警告兩件：1）躲避不明智的熱心，如隨從做補贖的衝動，損害建康，結果連一般會規也守不好。或者切望追求成全，整天注意別人的大小過失，報告院長，弄得隱修院人心惶惶，愛德消失。2）避免一意孤行，要向合格的人討教。大德蘭說不要找合自己性格的人，而要找看破世界騙局的人，這種人幫助我們認識自己，看到他們展翅高飛，我們也敢飛翔。從頭到尾，大德蘭強調謙虛。謙虛是在真理中行走：認識天主和認識自己，用出自天主的光，識透四大皆空，看清自我真相。這番徹悟帶來依恃、力量、智慧，即大德蘭說的謙虛。

第四重住所、愛的覺醒：在此，靈魂首次與永恆接線，從心靈內在深處湧流出愉悅和愛情。靈魂此時不求冥思推理，只想傾心留神，關注上主在她內的作為，這是默觀祈禱的新階段。聖十字若望說：「默觀是從天主來的，是一種平安和愛的灌注，有此默觀，靈魂會在愛中燃燒起來。」大德蘭則把愛的覺醒，比作是水源地的水槽，從天降下來的水，無聲無臭地灌滿靈魂而激盪洋溢。從第四重住所開始，靈魂進入超性的祈禱，是大德蘭詳細描述神秘經驗的序幕。此外還有超性的收心也是祈禱，這收心是在沒有想天主以前，也沒有渴望收心，而感到的一份向內的溫柔收斂。這是從默想到默觀的過渡階段，一個關鍵時刻。大德蘭說，不使勁用力，不攔截推論，不吊銷理智，只想自己在天主面前，念及天主是誰，如果內在有所感受，使她沉醉，那更好；但不要企圖明瞭這是什麼，因為是賜給意志的愛，讓意志留在享受和陶醉中，除了說些愛的話語或感嘆外，不要使勁費力，因為我們不刻意休止思想，思想還是常會休止，雖然通常為時短暫。

本性與超性祈禱：在靈修上，主動的祈禱，如默想，口禱，讀經，聽道等，以尋求認識、愛慕天主，都是本性祈禱。而一切神秘經驗，如神見、神諭、啟示、心靈感受等，舉凡人的能力只能領受，不能操控的神秘認知和體悟，都屬超性祈禱範圍。得到神秘經驗，懂得神秘經驗，和描述神秘經驗，是三種不同的恩寵。不明白神秘恩寵的人，不一定沒有神秘經驗。這座美麗城堡的進程沒有固定的規則，上主按自己的意願施恩，賜給祂選擇的人，由於全是祂的恩惠，祂沒有委屈任何人。大德蘭用兩個詞字區分本性與超性祈禱：contento滿足，和gusto愉悅。前者指本性的滿意、知足，後者指超性的愉悅、安好。前者是祈禱者自我修行、由遠方引水灌滿水槽，後者是天主由水源地親自來灌滿水槽。大德蘭多次這樣說。

第五重住所、意志的結合：這是大德蘭所最愛的住所，她說，在此住所，靈魂達成意志的結合。此結合尚未達到神婚境界，只能比做訂婚，是神婚前的階段，在此雙方互相會面，察看是否同意相愛。「靈魂清楚獲知其淨配多麼美好，決心在一切事上奉行祂的旨意。靈魂神秘地看見這位淨配是誰。單是這個相遇，就使靈魂更加尊貴，堪當互相牽手示愛。」大德蘭說：「啊！多麼令人渴慕的結合！獲得的靈魂是多麼有福！他會在今世度安寧的生活，來世亦然。」又說：「這個結合是我畢生所渴望的，是我經常向上主祈求的，是最清楚最安全的結合。」在此初步的結合祈禱中，靈魂決心在一切事上奉行天主的旨意。一旦靈魂真的與天主相遇，她會像蠶蛹變成蝴蝶，死於自我和世界，而活於基督。印證第五重住所的結合，不需要特殊的出神或神魂超拔，最清楚的標記是順服天主的旨意，是意志的完全委順。大德蘭舉例說明與天主旨意的結合是：同情患病的修女，為讓她吃的好而自己守齋；看到一位修女受讚美或德行被表揚而欣喜；反之，有人犯錯，感同身受，為她們掩飾過錯…。祈禱不單是去聖堂向主傾吐心曲，而還包括整個生活，總之，祈禱必須以純真的德行，和任勞任怨的生活態度來印證。

第六重住所、辯識神秘經驗：一旦結合的祈禱加深，那時靈魂會下定決心，天主要的都給，天主給都全要。靈魂與天主，從雙方相見、牽手，進入神訂婚的第六重住所，就到達了《靈心城堡》的重點部分。從此，神秘經驗既豐富，又多元，大德蘭用了接近半本書的篇幅，詳述自己的種種神秘經驗，諸如出神、神魂超跋、心靈飛翔、想像的神見、理智的神見、神諭。在此神訂婚的時期，天主賜給自己的未婚妻許多珍貴的禮物，祂的造訪導致一次又一次的出神經驗，透露給她天上的秘密，淨化並堅強她的靈魂，為了預備她、帶領她進入最後的住所。

磨難少不了：大德蘭肯定神秘經驗是一條跟隨耶穌的路，這條路上，十字架從不缺少。由於天主賜給德蘭姆姆的許多恩寵，來自人的責難、批評、誤解，沒有斷過，還有神師的折磨和自己身體的劇烈病痛。此外，連天主賜予的恩寵，也給靈魂帶來很大創傷，雖說極其愉悅和甜蜜，卻也非常痛苦。大德蘭清楚說明，接受天主的恩寵，領受特殊神恩，要有很大的勇氣，用以承受一切可能的痛苦。

離開自己，靠近至尊：大德蘭的神秘經驗有出神、神移、神魂超拔、心靈飛翔，這些經驗都指同一事件，就是天主提拔靈魂離開自己、放下人的感官，以靠近天主，因為感官不得接近天主。所以，天主下令關閉感官的門，拿掉這人的呼吸，使她雙手和身體冰冷，彷彿沒有了靈魂。像這樣強勁的神魂超拔不會持續很久。不過，出神的時間雖然很短，其影響和效果卻不可言喻，她的謙虛、對天主的愛和認識突增，彷彿瞬間成了精修者，她強烈地渴望服事天主，不惜付出一切。出神是天主與靈魂交往的一種特殊方式，感官失去作用，但靈魂沒有失去，反而更靈敏，不被感官所限。聖女伯爾納德與露露聖母的會晤就是一個具體的例證。

神諭和神見：在出神中，天主藉神諭和神見向人啟示自己的奧密。因此，大德蘭在第六重住所詳述這兩種經驗，二者是神修人士常有的經驗，在沒有出神的情況下也會有。這一點，十字若望在《登山》一書裡用該書一半的篇幅描述，但他受到大德蘭神秘經驗的影響不少。反過來，有了十字若望的《登山》在前，德蘭姆姆才能寫出《城堡》。她寫說，神諭能來自天主、魔鬼或想像，然後她勸告我們：「即使是來自天主的神諭，妳們不要以為，自己因此更好，因為耶穌也常跟法利塞人談過很多話，一切好處來自如何從這些神諭的話語中獲得神益。」

大德蘭解釋辨識神見的記號如下：理智的神見來自理智，沒有形象，有點像靈感，但影響更深，是以超性方式賜給的神秘恩典，是一種特殊知識。大德蘭開始時感到耶穌的不斷臨在，看不到他，卻十分肯定祂在身旁。這神見使她很困惑，神師也不懂。經過長期的辯識，終於有了答案，原來這就是理智的神見。想像的神見更多，天主以超性方式呈現畫面，使靈魂瞬間看到一切，畫面不是死的，而是活的。如果呈現的是耶穌的至聖人性，那極美的光輝，每次都讓大德蘭出神。看到神見之美或威嚴，會使靈魂出神，但是也能是在出神時，天主給予神見。

耶穌的至聖人性：人性的耶穌是祈禱的最好伴侶，祂是我們最好的老師和朋友，這是基督徒的獨到和典型的祈禱修行理論。其他宗教的祈禱，在主動修行和神秘經驗上，與基督宗教有許多相似處，但人性的耶穌在基督徒的祈禱上無時無地缺席。大德蘭主張，在修行祈禱上，即便已達到默觀的高峰，也不可避開耶穌的至聖人性。任何人有過一些祈禱經驗、即心醉神迷的寧靜和甜蜜後，就以為不必再默想耶穌人性的奧跡，大德蘭說，他們絕進不了最後的兩重住所，因為主耶穌是道路、真理和生命，除非經過祂，誰也不能到父那裡去。大德蘭承認她自己就曾犯過這個錯誤，而說這是個寶貴的錯誤經驗，從此她走上正途，確定了以基督為中心的修行，在自傳第22章她長篇加以詳述，也是《城堡》一書所肯定的。

晶瑩輝煌的城堡中心：大德蘭說，就像上主在天上有自己的住所，在人的靈魂裡也有祂的住所，我們可以說，靈魂中的天主住所實在是另一個天堂。

第七重住所無門：六、七兩重住所之間沒有門，那怎麼進去呢？是天主親自帶領新娘進入，誰也不得自己進去。第六重住所結合祈禱的標記是神魂超拔，由此天主通傳給靈魂崇高的真理，那時天主必須停止官能的作用。如今在第七重住所的神婚結合中，經歷到的大不相同。大德蘭說：「我也很驚訝地看到，當靈魂到達這裡，所有的出神都被拿走。或許是因為天主已經使靈魂堅強、擴展及有能力。」上主直接顯示，不再經過感官或官能，瞬間通傳給靈魂崇高的秘密，卓絕的恩惠，一剎那顯示給她天堂上的光榮，遠勝過任何心靈的神見和其他神味。

天主帶領大德蘭進入第七重住所，首先以理智的神見，呈現給她至聖三位的真理，這是一個極美麗的認識，心靈灼燃焚燒，徹悟至高的真理，聖三是一個實體，一個能力，一個智慧，是唯一的天主，印證了福音書中所說的，耶穌與聖父及聖神，要一同居進那些愛祂並遵守祂誡命的靈魂裡。這個神見是神婚前的準備，從此，「無論面臨多大磨難或事件，她靈魂的本質部分，一直都不動地留守在那個房間裡。」這就是與天主永不分離的序幕，天主聖三親自迎接新娘進入晶瑩輝煌的中心住所，從此以後，彷彿背景音樂般，靈魂時時感受到天主的臨在。

神婚與神訂婚的區別：神婚的結合像雨水落入江河，或小溪流入大海，融為合一的光流，無法區分。神訂婚不同，這裡雖有結合的經驗，然而上主的恩惠迅速飛逝，靈魂留不住她的伴侶。「彷彿兩支蠟燭的結合，燭光合而為一，後來彼此分開，還是兩支蠟燭。」大德蘭於1572年11月18日（逝世前10年）得到神婚恩惠，她清楚地記下，當她領聖體後，耶穌顯現給她，「呈現的方式極其光輝燦爛，美麗莊嚴，就像耶穌復活後的樣子。」耶穌向她說，時候已經到了，德蘭把耶穌的事當作自己的事，耶穌也要照顧德蘭的事，耶穌還說了其他的話，這些話容易感受，卻難於述說，這是耶穌人性的想像神見，耶穌伸出右手來對她說：「看，這是標記，表示從今以後，妳是我的新娘，我的光榮是妳的，妳的光榮也是我的。」這就是不可分離的神秘結合，「在這裡，我們從前說過的小蝴蝶死了，而且懷著極大的喜悅死去，因為她的生命已成為基督了。」死了才有新生命。

神婚的效果：大德蘭指出的效果是1、忘記自我；2、渴望受苦；3、受迫害時有很深的內在喜樂；4、渴望服事主不想死；5、很大的超脫；6、不怕魔鬼的欺騙。大德蘭認為，即便人靈達到永不分離的結合祈禱，十字架總不會缺少，「但這些十字架不會使她們掛心焦慮，也不會叫她們失去平安，十字架彷彿浪潮很快過去，幾番狂風暴雨後，靈魂復歸風平浪靜，上主的臨在，使她們立刻忘掉一切。」然而，達致神婚的目的不是休息，而是「從中生出工作，工作、工作」。大德蘭在風強雨暴的1577年，抱病執筆，無視周遭的艱難困苦，為那些渴望與天主結合的靈魂，寫下如何達到神婚結合的心靈地圖。她所說的崇高效果，無一不落實在她自己的生活中。讀會母的書，不只可以獲得靈修指導，也能看到大德蘭靈魂的躍動。「《靈心城堡》最後一章裡，大德蘭描述靈魂進入君王的最後住所，其關鍵意涵不是極樂 （bliss），而是服務 （service）。」（瑪麗、麥克瑪聖衣會修女語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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